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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钟书经典语录_钱钟书名言句子

日期:2015年09月21日 分类:经典语录

天下只有两种人。比如一串葡萄到手,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,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。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;第二种人应该悲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。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,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,第一种人只有回忆

流言这东西,比流感蔓延的速度更快,比流星所蕴含的能量更巨大,比流氓更具有恶意,比流产更能让人心力憔悴。

从今往后,咱们只有死别,再无生离.

我爱的人,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,他在碰见我之前,没有过去,留着空白等待我

对于丑人,细看是一种残忍

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,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,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。

似乎我们总是很容易忽略当下的生活,忽略许多美好的时光。而当所有的时光在被辜负被浪费后,才能从记忆里将某一段拎出,拍拍上面沉积的灰尘,感叹它是最好的。

不受教育的人,因为不识字,上人的当;受教育的人,因为识了字,上印刷品的当。

天下就没有偶然,那不过是化了妆的、戴了面具的必然。

没有梦,没有感觉,人生最原始的睡,同时也是死的样品。

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,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,等他们问,要他们猜,这是人性的虚荣。

最初,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,变成好日子。

明朝即长路,惜取此时心

旅行是最劳顿,最麻烦,叫人本相必现的时候。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以结交作朋友。

婚姻是一座围城,城外的人想进去,城里的人想出来。

上帝会懊悔没在人身上添一条能摇的狗尾巴,因此减低了不知多少表情的效果。

好东西不用你去记,它自会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
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,可以遮羞包丑;小小一张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愚笨寡陋都掩盖起来。

目光放远 ,万事皆悲。

有人失恋了,会把他们的伤心立刻像叫化子的烂腿,血淋淋地公开展览,博人怜悯,或者事过境迁,像战士的金疮旧斑,脱衣指示,使人惊佩。

把忍受变成享受,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,灵魂可以自主,也可以自欺。

女人有女人的聪明,轻盈活泼得跟她的举动一样。比了这种聪明,才学不过是沉淀渣滓。说女人有才学,就仿佛赞美一朵花,说它在天平上称起来有白菜番薯的斤两。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,她只巧妙的偷懒。

门外的繁华不是我的繁华。

“永远快乐”这句话,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,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。快过的决不会永久;我们说永远快乐,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,静止的动作同样地自相矛盾。

结婚无需太伟大的爱情,彼此不讨厌已经够结婚资本了。

忠厚老实人的恶毒,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淨的刺,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。

所以我们每一种缺陷都有补偿,吝啬说是经济,愚蠢说是诚实,卑鄙说是灵活,无才便说是德。因此世界上没有自认为一无可爱的女人,没有自认为百不如人的男子。

自己人之间,什么臭架子、坏脾气都行;笑容愈亲密,礼貌愈周到,彼此的猜忌或怨恨愈深。……在吵架的时候,先开口的未必占上风,后闭口才算胜利。

有些人,临睡稍一思想,就会失眠;另有些人,清醒时胡思乱想,就会迷迷糊糊地入睡。

从此以后,我们只有死别,再无生离。

当着心爱的男人,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。

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。虚虚实实,以退为进,这些政治手腕,女人生下来全有。……女人不必学政治,而现在的政治家要成功,都得学女人。政治舞台上的戏剧全是反串。

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,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,笼内的鸟想飞出去,所以结而离,离而结,没有了局

想到你还是想你?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,亲戚、朋友、仇人,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。真正想一个人,记挂着他,希望跟他接近,这少得很。人事太忙了,不许我们全神贯注,无间断地怀念一个人。我们一生对于最亲爱的人的想念,加起来恐怕不到一点钟,此外不过是念头在他身上瞥到,想到而已。

在大学里,理科学生瞧不起文科学生,外国语文系学生瞧不起中国文学系学生,中国文学系学生瞧不起哲学系学生,哲学系学生瞧不起社会学系学生,社会学系学生瞧不起教育系学生,教育系学生没有谁可以给他们瞧不起了,只能瞧不起本系的先生。

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,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。不受教育的人,因为不识字,上人的当,受教育的人,因为识了字,上印刷品的当,像你们的报纸宣传品、训练干部讲义之类。

自以为干净的人,总嫌别人龌龊,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肮脏,还比清洁的旁人好受,往往一身臭汗、满口腥味,还不肯借用旁人使过的牙刷和手巾。……这样看来,我们并非爱洁,不过是自爱。“洁身自好”那句成语,颇含有深刻的心理观察。老实说,世界上是非善恶邪正等等分别,有时候也不过是人我的差异,正和身体上的秽洁一样。所以,假使自己要充好人,总先把世界上人说得都是坏蛋;自己要充道学,先正颜厉色,说旁人如何不道学或假道学。

旅行最实验得出一个人的品行。旅行时最劳顿麻烦,叫人本性毕现。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结交做朋友。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,应该先旅行一个月,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,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,彼此厌恶,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,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。

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,不但想象它酸,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。

想着这难度的长夜,感到一种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

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,刚划亮,火柴就熄了,眼前没看清的一切又滑回黑暗里。比如黑夜里的两条船相迎擦过,一个在这条船上,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,没来得及叫唤,彼此早距离远了。这一刹那的接近,反见得逵隔的渺茫。

彻夜不眠的路灯把他的影子一盏盏彼此递交

有许多都市女孩子已经时装模作样的早熟女人,算不得孩子;有许多女孩子只是浑沌痴顽的无性别孩子,还说不上女人。

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。它不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,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。假如我们不能怀挟偏见,随时随地必须得客观公平、正经严肃,那就像造屋只有客厅,没有卧室,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镜子还得做出摄影机头前的姿态。魔鬼在但丁《地狱篇》第二十七句中自称:“敝魔生平最好讲理。”可见地狱之设,正为此辈;人生在世,言动专求合理,大可不必。当然,所谓正道公理压根儿也是偏见。

一般人撒谎,嘴跟眼睛不能合作,嘴尽管雄纠纠地胡说,眼睛懦怯不敢平视对方。

你嘴凑上来,我对你说,这话就一直钻到你心里,省得走远路,拐了弯从耳朵里进去

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的,尽管快乐的原因是肉体上的物质刺激。

两个人在一起,人家就要造谣言,正如两根树枝相接近,蜘蛛就要挂网。

微笑从心里泡沫似地浮上脸来,痛也忘了。

科学跟科学家大不相同,科学家像酒,越老越可贵,科学像女人,老了便不值钱。

同行最不宜结婚,因为彼此事行家,谁也哄不倒谁,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,抬头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,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。

天下只有两种人。譬如一串葡萄到手,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,另一种人吧最好的留在最后吃。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;第二种人应该悲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。不过事实上适得其反,缘故是第二种还有希望,第一种人只有回忆。从恋爱到白头偕老好比一串葡萄,总有最好的一颗,最好的只有一颗,留着做希望,多么好?

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,不肯随便施与。现在呢,宛如做了好衣服,舍不得穿,锁在箱里,过一两年忽然发见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,有些自怅自悔。

远别虽非等于死,至少变得陌生。回家只像半生的东西回锅,要煮一会儿才熟。……睡眠这东西脾气怪得很,不要它,它偏会来,请它,哄它,千方百计勾引它,它拿身分躲得影子都不见。

生平最恨小城市的摩登姑娘,落伍的时髦,乡气的都市化,活像那第一套中国裁缝仿制的西装。

中国人丑得像造物者偷工减料的结果,潦草塞责的丑;西洋人丑像造物者恶意的表现,存心跟脸上五官开玩笑,所以丑得有计划、有作用。

许多人谈婚姻,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,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,是羡慕她的老子或是她的哥哥。

真聪明的女人决不用功要做成才女,她只巧妙的偷懒

我们彼此来往也如此、相知不深的陌生人.

许多女人会笑得这样甜,但她们的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柔软操,仿佛有教练在喊口令:“一!”忽然满脸堆笑,“二!”忽然笑个不知去向,只余个空脸,像电影开映前的布幕。

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!到处是阳光,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;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,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。就是鸟语,也似乎琐碎而单薄,需要屋里的寂静来做衬托。我们因此明白,春天是该镶嵌在窗子里看的,好比画配了框子。

早晨方醒,听见窗外树上鸟叫,无理由的高兴,无目的的期待,心似乎减轻重量,直升上去。可是这欢喜是空的,像小孩子放的气球,上去不到几尺,便爆裂变为乌有,只留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惘。

人生的刺,就在这里,留恋着不肯快走的,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。 矛盾是智慧的代价,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。

撒谎往往是高兴快乐的流露,也算得一种创造,好比小孩子游戏里的自骗自。一个人身心畅适,精力充溢,会不把顽强的事实放在眼里,觉得有本领跟现状开玩笑。真到有还穷困的时候,人穷智短,谎话都将不好的。

医学要人活,救人的肉体;宗教救人的灵魂,要人不怕死。所以病人怕死,就得请大夫,吃药;医药无效,逃不了一死,就找牧师和神父来送终。学医而信教,那等于说:假如我不能教病人好好的活,至少我还能教他好好的死,反正他请我不会错,这仿佛药房掌柜带开棺材的铺子,太便宜了!

蛋已经下了,就不要去问母鸡是怎么下的。

快乐在人生里,好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,更像跑狗场里引诱狗赛跑的电兔子。几分钟或者几天的快乐赚我们活了一世,忍受着许多痛苦。我们希望它来,希望它留,希望它再来——这三句话概括了整个人类努力的历史。

我发现拍马屁跟恋爱一样,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。

据说“女朋友”就是“情人”的学名,说起来庄严些,正像玫瑰花在生物学上叫“蔷薇科木本复叶植物”,或者休妻的法律术语是“协议离婚”。

洗一个澡,看一朵花,吃一顿饭,假使你觉得快活,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,花开得好,或者菜合你口味,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。

洗一个澡,看一朵花,吃一顿饭,假使你觉得快活,并非全因澡洗得干净,花开得好,或者食物符合你的口味,主要是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,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,以此来欣赏,来审定。

人生的刺,就在这里,留恋着不肯快走的,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。

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,譬如梦。

一句话的意义,在听者心里,常像一只陌生的猫到屋里来,声息全无,过一会儿“喵”一叫,你才发现它的存在。

人生不过是居家,出门,又回家。我们一切的情感,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,不过是灵魂上的思乡病。想找一个人,一件事,一处地位,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的世界有个安顿的归宿。

自省可以察人,观人亦资自知。鸟之双翼,剪之双刃,缺一不可。

经提倡而产生的幽默,一定是矫揉造作的幽默。这种机械化的笑容,只像骷髅的露齿,算不得活人灵动的姿态。柏格森《笑论》说,一切可笑都起于灵活的事物变成呆板,生动的举止化作机械式。

比我们年轻的人,大概可以分作两类。第一种是和我们年龄相差得极多的小辈;我们能够容忍这种人,并且会喜欢而给予保护;我们可以对他们卖老,我们的年长只增添了我们的严。还有一种是比我们年轻得不多的后生,这种人只会惹我们的厌恨以至于嫉忌,他们已失掉尊敬长者的观念,而我们的年龄又不够引起他们对老弱者的怜悯;我们非但不能卖老,要赶着他们学少,我们的年长反使我们吃亏。

烤山薯这东西,本来像中国谚语里的私情男女,“偷着不如偷不着,”香味比滋味好;你闻的时候,觉得非吃不可,真到嘴也不过尔尔。

中国是世界上最提倡科学的国家,没有旁的国家肯给科学家官做的,外国科学家进步,中国科学家进爵。

一张文凭,仿佛有亚当、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,可以遮羞包丑;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、寡陋、愚笨都掩盖起来。

不料你的见识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论。

你在大地方已经玩世不恭,倒向小节上认真,矛盾得太可笑了。

快乐时的你一定心无愧怍。假如你犯罪而真觉快乐,你那时候一定和有道德、有修养的人同样心安理得。有最洁白的良心,跟全没有良心或有最漆黑的良心,效果是相等的。

要想结为夫妻,先去旅行一次。

女人全是傻的,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样傻,不多不少。

拥挤里的孤寂,热闹里的凄凉,使他像住在这孤岛上的人,心灵也仿佛一个无凑畔的孤岛。

世间哪有什么爱情,纯粹是生殖冲动。

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随便应付,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,譬如贪官污吏,纳贿几千万,却绝不肯偷别人的钱。

满天的星又密又忙,它们声息全无,而看来只觉得天上热闹。一梳月亮像形容未长成的女孩子,但见人己不羞缩,光明和轮廓都清新露,渐渐可烘衬夜景。小园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。不知那里的蛙群齐心协力地干号,像声浪给火煮得发沸。几星萤火优游来去,不像飞行,像在厚密的空气里漂浮;月光不到的阴黑处,一点萤火忽明,像夏夜的一只微绿的小眼睛。

你要永久,你该向痛苦里去找。不讲别的,只要一个失眠的晚上,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都能使你尝到什么叫做“永久”的滋味。人生的刺,就在这里,留恋着不肯消失的,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。

这就是生离死别比百年团聚好的地方,它能使人不老。
不但鬼不会长大,不见了好久的朋友,在我们心目里,还是当年的丰采,尽管我们自己已经老了。

方鸿渐也到甲板上来,在她们前面走过,停步应酬几句,问“小弟弟好”。孙太太爱理不理地应一声。苏小姐笑道:“快去罢,不怕人等得心焦么?”方鸿渐红了脸傻傻便撇了苏小姐走去。苏小姐明知留不住他,可是他真去了,倒怅然有失。书上一字没看进去,耳听得鲍小姐娇声说笑,她忍不住一看,方鸿渐正抽着烟,鲍小姐向他抻手,他掏出香烟匣来给她一支,鲍小姐衔在嘴里,他手指在打火匣上作势要为她点烟,她忽然嘴迎上去把衔的烟头凑在他抽的烟头上一吸,那支烟点着了,鲍小姐得意地吐口烟出来

一个可爱的女人说你像她的未婚夫,等于表示假使她没订婚,你有资格得到她的爱。刻薄鬼也许要这样解释,她已经另有未婚夫了,你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结婚的义务。

对于丑人,细看是一种惩罚——除非他是坏人,你要惩罚他。

上海是个暴发都市,没有山水花柳作为春的安顿处。公园和住宅花园里的草木,好比动物园里铁笼子关住的野兽,拘束、孤独,不够春光尽情的发泄。春来了只有向人的身心里寄寓,添了疾病和传染,添了奸情和酗酒打架的案件,添了孕妇。

理想不仅是个引诱,并且是个讽刺,在未做以前,他是美丽的对象,去做以后,它变成了残酷的对照。

教育愈普遍,而写信的人愈少;并非商业上的要务,大家还是怕写信,宁可打电话。我想这因为写信容易出丑,地位很高,讲话很体面的人往往笔动不来。可是电话可以省掉面目可憎者的拜访,文理不通者的写信,也算是个功德无量的发明。

事实上,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,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,尾巴是看不见的,直到他像树上爬,就把后部供大家瞻仰,可是这红臀长尾巴本来就有,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。

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。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,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。

这雨愈下愈老成,水点贯串作丝,河面上像出了痘,无数麻瘢似的水涡,随生随灭息息不停,到雨线更密,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。

有头脑有才学的女人是天生了教愚笨的男人向她颠倒的,因为他自己没有才学,他把才学看得神秘,了不得,五体投地的爱慕,好比没有钱的穷小子对富翁的崇拜。

为什么爱情会减少一个人心灵的抵抗力,使人变得软弱,被摆布呢?

很多人认为聪明的人才会成功,其实不是。很多聪明人做事情不能成功,原因有二:一是不能下笨功夫;二是他们没有找到他们价值体系中最重要的事情去做,却去做一些在他的价值观体系中不怎么重要的事情。所以他们内心缺乏全力以赴的动力。

我们在创作中,想象力常常贫薄可怜,而一到回忆时,不论是几天还是几十年前、是自己还是旁人的事,想象力忽然丰富得可惊可喜以致可怕。

她的平淡,更使鸿渐恐惧,觉得这是爱情超热烈的安稳,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,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。

送给女人的东西,很少是真正自己的,拆穿了都是借花献佛。

生来是个人,终免不得做几桩傻事错事,吃不该吃的果子,爱不值得爱的人;但是(文明人)心上自有权衡,不肯颠倒是非,抹杀好坏来为自己辩护。他了解该做的事未必就是爱做的事。这种自我的分裂、知行的歧出,紧张时产出了悲剧,松散时变成了讽刺。

这种精神上的顾影自怜使他写自传、写日记,好比女人穿中西各色春夏秋冬的服装,做出支颐扭颈、行立坐卧种种姿态,照成一张张送人留念的照相。

有群众生活的地方全有政治。

男人肯买糖、衣料、化妆品送给女人,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,不买了送她,女人也不要他送。这是什么道理?借了要还的,一借一还,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,而且不着痕迹。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结果,一借书,问题就大了。

一个人,到了20岁还不狂,这个人是没出息的;到了30岁还狂,也是没出息的。

夜仿佛纸浸了油,变成半透明体,它给太阳拥抱住了,分不出身来,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,所以夕阳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

真的,文明人类跟野蛮兽类的区别,就在人类有一个超自我的观点。因此,他能够把是非真伪跟一己的利害分开,把善恶好丑跟一己的爱憎分开。他并不和日常生命粘合得难分难解,而尽量企图跳出自己的凡躯俗骨来批判自己。

红海早过了,船在印度洋面上开驶着,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,侵占去大部分的夜。夜彷佛纸浸了油,变成半透明体;它给太阳拥抱住了,分不出身来,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,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。到红消醉醒,船舱里的睡人也一身腻汗地醒来,洗了澡赶到甲板上吹海风,又是一天开始。这是七月下旬,合中国旧历的三伏,一年最热的时候。在中国热得更比常年利害,事后大家都说是兵戈之象,因为这就是民国二十六年(一九三七年)。

西洋赶驴子的人,每逢驴子不肯走,鞭子没有用,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、唇吻之上。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,萝卜就能到嘴,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,嘴愈要咬,脚愈会赶,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。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,得看驴夫的高兴。

纯正的目的不妨有复杂的动机。义正词严的叫喊,有时是文学创造力衰退的掩饰,有时是对人生绝望的恼怒,有时是改变职业的试探,有时是中年人看见旁人还是少年的忌妒。

假使窗外的人声物态太嘈杂了,关了窗好让灵魂自由地去探胜,安静地默想。有时,关窗和闭眼也有连带关系,你觉得窗外的世界不过尔尔,并不能给与你什么满足,你想回到故乡,你要看见跟你分离的亲友,你只有睡觉,闭了眼向梦里寻去,于是你起来先关了窗。因为只是春天,还留着残冷,窗子也不能镇天镇夜不关的。

你要永久,该向痛苦里找,不讲别的,只要一个失眠的夜晚,或者有约不来的下午,或者一课沉闷的听讲,比一切宗教信仰更有效力,能使你尝到“永生”的滋味。人生的刺就在这里,留恋着不肯快走的,偏偏是你所不留恋的。

上海不愧是文明先进之区,中学女孩子已经把门面油漆粉刷,招徕男人了,这是外国也少有的。可是这女孩子的脸假的老实,因为决没人相信贴在她脸上的那张脂粉薄饼会是她的本来面目。……刻意打扮的女孩子,或者是已有男朋友,对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新的兴趣,发现了新的价值,或者是需要男朋友,挂个鲜明的幌子,好刺眼射目,不致遭男人忽略。

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,朝市之显必成俗学

古典学者看她说笑时露出的好牙齿,会诧异为什么古今中外诗人,都甘心变成女人头插的钗,腰束的带,身体睡的席,甚至脚下践踏的鞋袜,可是从没想到化作她的牙刷。

最初,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,变成好日子。渐渐地恨不能天天见面了;到后来,恨不能刻刻见面了。

反其道而行之。换个角度看世界,会收获到不同的东西,世界也因此以另一个面貌展示在你面前。

人性并不能改良而还有人来负教导的责任,那倒是极耐寻味的。 自己有了道德而来教训他人,那有什么稀奇;没有道德而也能以道德教人,这才见得本领。 世界上的大罪恶、大残忍——没有比残忍更大的罪恶了——大多是真有道德理想的人干的。没有道德的人反正,自己明白是罪;真有道德的人害了人,他还觉得是道德应有的代价。

房屋有了窗就像人体有了灵魂。 窗可以开阖,人心亦可以开阖。

永远快乐”这句话,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,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。快过的决 不会永久;我们说永远快乐,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,静止的动作同样地自相矛盾。 在高兴的时候,我们空对瞬息即逝的时间喊着说:“逗留一会儿罢!你太美了!” 那有什么用?你要永久,你该向痛苦里去找。

我见到她之前,从未想到要结婚;我娶了她几十年,从未后悔娶她;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

早晨方醒,听见窗外树上鸟叫,无理由地高兴,无目的地期待,心似乎减轻重量,直长升上去。可是这欢喜是空的,像小孩子放的气球,上去不到几尺,便爆烈归于乌有,只留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惘。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动,却颓唐使不出劲来,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,而身轻无力,终飞不远。

我们一切情感、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和企图,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,想找着一个人,一件事物,一处地位,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。

经提倡而产生的幽默,一定是矫揉造作的幽默。

年轻的时候,我们总是会将自己的创作冲动误解为创作才能。

真有幽默的人能笑,我们跟着他笑;假充幽默的小花脸可笑,我们对着他笑。小花脸使我们笑,并非因为他有幽默,正因为我们自己有幽默。

丈夫是女人的职业,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,所以该牢牢捧住这饭碗。

假使爱女人,应当爱及女人的狗。那么真心结交朋友,应当忘掉朋友的过失。

其实只仿佛魔术家玩的飞刀,放手而并没有脱手

对牛弹琴根本就不用选什么好曲子。

话是空的,人是活的;不是人照着话做,是话跟着人变

早熟的代价是早衰。

世界上的大罪恶,大残忍--没有比残忍更大的罪恶了--大多是真有道德理想的人干的。没有道德的人犯罪,自己明白是罪;真有道德的人害了人,他还觉得是道德应有的代价。上帝要惩罚人类,有时来一个荒年,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,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,抱有高尚得一般人实现不了的理想,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,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。

从恋爱到白头偕老,好比一串葡萄,总有最好的一颗,最好的只有一颗,留着做希望,多么好?

……爱是又曲又折又伟大的感情,绝非那么轻易简单。假使这样就会爱上一个人,那么,爱情容易得使自己不相信,容易得使自己不心服了。

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对人生包涵的讽刺和感伤,深于一切语言、一切啼笑。

有种人神气活现,你对他恭维,他不推却地接受,好像你还他的债,他只恨你没有附缴利钱。另外一种假作谦虚,人家赞美,他满口说惭愧不敢当,好像上司纳贿,嫌数量太少,原壁退还,好等下属加倍再送。不管债主也好,上司也好,他们终相信世界上还有值得称赞的好人,至少就是他们自己。 近代当然也有坏人,但是他们坏得没有性灵,没有人格,不动声色像无机体,富有效率像机械。

结婚仿佛被围困的城堡,城外的人想冲出去,城里的人想逃出来。

……这许多自己,一个个全死了。有几个死掉的自己埋葬在记忆里,立碑志墓,偶一凭吊,像对唐晓芙的一番情感,有几个自己,仿佛是路毙的,不去收拾,让它们烂掉化掉,给鸟兽吃掉——不过始终消灭不了,譬如向爱尔兰人买文凭的自己。

好像个进口,背后藏着深宫大厦,引得人进去了,原来什么没有,一无可进的进口、一无可去的去处。

太太对丈夫尽的小小义务 结婚与否 全看自己中意不中意那男子 旁人勉强不来

要最希望的事能实现,还是先对它绝望,准备将来有出于望外的惊喜。

蝙蝠碰见鸟就充作鸟,碰见兽就充作兽。人比蝙蝠就聪明多了。他会把蝙蝠的方法反过来施用:在鸟类里偏要充兽,表示脚踏实地;在兽类里偏要充鸟,表示高超出世。向武人卖弄风雅,向文人装作英雄;在上流社会里他是又穷又硬的平民,到了平民中间,他又是屈尊下顾的文化份子:这当然不是蝙蝠,这只是——人。 小孩子该不该读寓言,全看我们成年人在造成什么一个世界、什么一个社会,给小孩子长大了来过活。

发现了快乐由精神来决定,人类文化又进一步。发现这个道理,和发现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不取决于暴力,一样重要。公理发现以后,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全屈服的人。

经过长期苦旅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以结交作朋友。朋友如此,伴侣就更需要这样了!

想像是一种心里功能,它像纯洁而经琢磨的水晶,照映出感觉所获得的具体事物的形象。

色盲决不学绘画,文盲却有时谈文学,而且谈得还特别起劲。于是产生了印象主义的又唤作自我表现或创造的文学批评。文艺鉴赏当然离不开印象,但是印象何以就是自我表现,我们想不明白。若照常识讲,印象只能说是被鉴赏的作品的表现,不能说是鉴赏者自我的表现,只能算是作品的给予,不能算是鉴赏者的创造。印象创造派谈起文来,那才是真正热闹。

西谚云:“急需或困乏时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”,不免肤浅。我们有急需的时候,是最不需要朋友的时候。朋友有钱,我们需要他的钱;朋友有米,我们缺乏的是他的米。……常时最知情识趣的朋友,在我们穷急时,他的风趣,他的襟抱,他的韵度,我们都无心欣赏了。……试看世间有多少友谊,因为有求不遂,起了一层障膜;同样,假使我们平日极瞧不起,最不相与的人,能在此时帮忙救急,反比平日的朋友来得关切

这就是生离死别比百年团聚好的地方,它能使人不老。

世界上的大罪恶、大残忍——没有比残忍更大的罪恶了——大多是真有道德理想的人干的。

老实说,不管你跟谁结婚,结婚以后,你总发现你娶的不是原来的人,换了另外一个。

吃饭有时很像结婚,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,其实往往是附属品。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,正如讨阔佬的小姐,宗旨倒并不在女人。

恋爱里的确有‘心理距离’,所以西洋的爱神专射冷 箭。射箭当然需要适当的距离,红心太逼近了箭射不出,太远隔了箭射不到;地位悬殊的人固然不易相爱,而血统关系太亲密的人也不易相爱。不过这距离不仅在心理方面。各位有这个经验么?有时一个女人远看很美,颇为可爱,走近了细瞧,才知道全是假的,长得既不好 看,而且化妆的原料欠讲究,化妆的技巧也没到家。这种娘儿们打的什么主意,我真想不出。花那么多的心思和工夫来打扮,结果只能站在十码以外供人远眺!是否希望男人老远的 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们,到走近看明了真相,后悔无及,只有将错就错,爱她们到底?

大学校长分文科出身和理科出身两类。文科出身的人轻易做不到这位子,做到了也不以为荣,准是干政治碰壁下野,仕而不优则学,借诗书之泽、弦诵之声来修养身心。理科出身的呢,就全然不同了。

愿遂情随尽,缘乖眷愈深。

拼命追忆,只像把筛子去盛水。一着急,注意力集中不起来,思想的线索要打成结又松散了。隐约还有些事实的影子,但好比在热闹地方等人,瞥眼人堆里像是他,走上去找,又不见了。

说来也奇,偏是把文学当作职业的人,文盲的程度似乎愈加厉害。好多文学研究者,对于诗文的美丑高低,竟毫无欣赏和鉴别。但是,我们只要放大眼界,就知道不值得少见多怪。看文学书而不懂鉴赏,恰等于帝皇时代,看守后宫,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,虽有机会,却无能力!无错不成话,非冤家不聚头,不如此怎会有人生的笑剧?

所以我们每一种缺陷都有补偿,吝啬说是经济,愚蠢说是诚实,卑鄙说是灵活,无才便说是德。

理想中的留学回国,好像地面的水,化气升上天空,又变雨回到地面,一世的人都望着、说着。

鸿渐说:“你从前常对我称赞你这位高老师头脑很好,正好这次来了,看他所作所为,并不高明。”辛楣说:“也许那时候我年纪轻,阅历浅,没看清人。不过我想这几年来高松年地位高了,一个人地位高了,会变得糊涂的。”事实上,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,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,尾巴是看不见的,直到它向树上爬,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,可是这红臂长尾巴本来就有,并非地位爬高了的新标识。

我们常把火焰来比恋爱,这个比喻有我们意想不到的贴切。恋爱跟火同样的贪滥,同样的会蔓延,同样的残忍,消灭了坚牢结实的肥料,把灰烬去换光明和热烈。

在一个人认为俗的事物中,一定有供过于求的成分。

这世界既是全能至善的上帝造的,何以又有恶魔那般猖狂?”原来上帝只是发善心时的魔鬼,肯把旁的东西给我们吃,而魔鬼也就是没好气时的上帝,要把我们去喂旁的东西。他们不是两个对峙的势力,是一个势力的两个方面,两种名称,好比疯子一名天才,强盗就是好汉,情人又叫冤家。

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,侵占去大部分的夜。夜仿佛纸浸了油,变成半透明体;它给太阳拥抱住了,分不出身了,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,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。

假使订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,钮扣也是扣住不放的预兆。

这是爱情热烈的安稳,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,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。

一切机关的首长上办公室,本来像隆冬的太阳或者一生里的好运气,来得很迟,取得很早。

里面的人想出去,外面的人想进去。

忠厚老实人的毒恶,像饭里的砂砾过出鱼片里示净的刺,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。

文人最喜欢有人死,可以有题目做哀悼的文章。

有几个死掉的自己,埋葬在记忆里,立碑志墓,偶一凭吊。

精神的炼金术能使肉体痛苦都变成快乐的资料。

世界上是非善恶邪正的分别,有时候不过是人我的差异。

最能得男人爱的并不是美人,我们该防备的倒是相貌平常,姿色中等的女人。见了有名的美人,我们只能仰慕她,不敢爱她。我们这种未老先丑的臭男人自惭形秽,知道没有希望,决不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梦。她的美貌增进她跟我们心理上的距离,仿佛是危险信号,使我们胆怯,懦怯,不敢接近。要是我们爱她,我们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,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,反过来,我们碰见普通女人,至多觉得她长得还不讨厌,来往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。

吃饭还有许多社交的功用,譬如联络感情、谈生意经等等,那就是“请吃饭”了。社交的吃饭种类虽然复杂,性质极为简单。把饭给自己有饭吃的人吃,那是请饭;自己有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,那是赏面子。交际的微妙不外乎此。反过来说,把饭给与没饭吃的人吃,那是施食;自己无饭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饭,赏面子就一变而为丢脸。这便是慈善救济,算不上交际了。

咱们国家、人民、风俗、心理不是据说都和西洋相反么?咱们是东方民族,他们偏要算西方民族;咱们是中国人,他们老做外国人;咱们招手,手指向下,他们招手,硬把手指朝上;咱们敬礼时屈膝, 他们行敬礼反而举手;他们男人在结婚前向女人下跪求爱,咱们男人在结婚后怕老婆罚跪; 一切的一切,你瞧多别扭!以此类推,咱们爱面子,他们就不要脸;咱们死了人穿白,他们 死了人带黑;他们的公正官吏头戴白假发,我们这里主持公道的人下巴该培养天然的黑胡子。

原来上帝只是发善心时的魔鬼,肯把旁的东西给我们吃,而魔鬼也就是使坏心时的上帝,要把我们去喂旁的东西。他们不是两个对峙的东西,是一个东西的两个方面、两种名称,好比疯子一名天才,强盗就是好汉,情人又叫冤家。

吓!忽然一天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,不知道什么时候让她在我们心里做了个小窝。这真叫恋爱得不明不白,恋爱得冤枉。美人像敌人的正规军队,你知道戒备,即使打败了,也有个交代。平常女人像这次西班牙战里佛朗哥的‘第五纵队’,做间谍工作,把你颠倒了,你还在梦里。

先生借魔鬼之口把这个世界讽刺了一遍。 最后魔鬼说如今世上大部分人都无灵魂,就算略有几个有灵魂的人也被上帝挑去。虽然当代人也有坏人,但是他们却坏的没有灵性,没有人格。 如今有灵性有人格的人又有几个呢?呜呼哀哉。

随你怎样把作品奉献给人,作品总是作者自己的。
写这类人,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,只是人类,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。

“永远快乐”这句话不但渺茫得不能实现,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。

世界上就只你方鸿渐一个人聪明!
难道我监禁你?
还是你霸占我?你闯进我的心,关上门又扭上锁。
丢了锁上的钥匙,
是我,也许你自己。
从此无法开门,
永远,你关在我心里。

孩子不足两岁,塌鼻子,眼睛两条细缝,眉毛高高在上,跟眼睛远隔得彼此要害相思病,活像报上讽刺画里中国人的脸。

猪是否能快乐的像人,我们不知道;但是人会容易满足得像猪,我们时常看见的。

远别虽非等于暂死,至少变得陌生。回家只像半生的东西回锅,要煮一会才会熟。

盖男女乖离,初非一律,所谓“见多情易厌,见少情易变”,亦所谓情爱之断终,有伤食而死于过饱者,又有乏食而死于过饥者。

婚姻就像一座围城,里面的人想出去,外面的人想进来。

陈散原诗,予所不喜。凡诗必须使人读得、懂得,方能传得。散原之作,数十年后恐鲜过问者。早作尚有沉忧孤愤一段意思,而千篇一律,亦自可厌。近作稍平易,盖老去才退,并艰深亦不能为矣。为散原体者,有一捷径,所谓避熟避俗是也。言草木不曰柳暗花明,而曰花高柳大;言鸟不言紫燕黄莺,而曰乌鸦鸱枭;言兽切忌虎豹熊罴,并马牛亦说不得,只好请教犬豕耳。

据有几个文学史家的意见,诗的发展是先有史诗,次有戏剧诗,最后有抒情诗。中国诗可不然。中国没有史诗,中国人缺乏伏尔泰所谓“史诗头脑”,中国最好的戏剧诗,产生远在最完美的抒情诗以后。纯粹的抒情,诗的精髓和峰极,在中国诗里出现得异常之早。所以,中国诗是早熟的。早熟的代价是早衰。

理想中的留学回国,好像地面的水,化气升上天空,又变雨回到地面,一世的人都望着、说着。现在万里回乡,祖国的人海里,泡个大肥皂泡,未破时五光十色,经不起人一搠就不知去向。

方鸿渐还想到昨晚那中国馆子吃午饭,鲍小姐定要吃西菜,说不愿意碰见同船的熟人,便找到一家门面还像样的西馆。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,没有一样东西可口:上来的汤是凉的,冰淇淋倒是热的;鱼像海军陆战队,已登陆了好几天;肉像潜水艇士兵,会长时期伏在水里;除醋外,面包、牛肉、红酒无一不酸。

方鸿渐惊骇得几乎饭碗脱手,想美国的行为心理学家只证明“思想是不出声的语言”,这小子的招风耳朵是什么构造,怎么心头无声的密语全给他听到!

李渔《笠翁偶寄》卷二《宾白》讲自己写剧本,说来更淋漓尽致:“予生忧患之中,处落魄之境,自幼至长,自长至老,总无一刻舒眉。惟于制曲填词之顷,非但郁藉以舒,愠为之解,且尝僭作两间最乐之人。……未有真境之所为能出幻境纵横之上者。我欲做官,则顷刻之间便臻荣贵。……我欲作人间才子,即为杜甫、李白之后身。我欲娶绝代佳人,即作王嫱、西施之原配。”

恋爱的对象只是生命的利用品,所以年轻时痴心爱上的第一个人总比自己年长,因为年轻人自身要成熟,无意中挑有经验的对象,而年老时发疯爱上的总是比自己年轻,因为老年人自身要恢复青春,这梦想在他最后的努力里也反映着。

为学总须根柢经史,否则道听途说,东涂西抹,必有露马脚狐尾之日。交好中远如严几道、林琴南,近如冒鹤亭,皆不免空疏之讥。几道乃留洋海军学生,用夏变夷,修文偃武,半路出家,未宜苛论。

有用的东西只能让人利用, 所以存在,偏偏是没用的东西会利用人,替它遮盖和辩护,也能免于抛弃。

真料想不到小车厢会像有弹性,容得下这许多人。车厢仿佛沙丁鱼罐,里面的人紧紧的挤得身子都扁了。可是沙丁鱼的骨头,深藏在自己身体里,这些乘客的肘骨膝骨都向旁人的身体里硬嵌。罐装的沙丁鱼条条挺直,这些乘客都蜷曲波折,腰跟腿弯成几何学上有名目的角度。

鸡鸭多的地方粪多,女人多的地方话多。

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,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罢,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,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日。

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……&*()

法国有一句话,被围困的城堡,城外的人想冲进去,城里的人想逃出来。

我都姓了一辈子“钱”了,难道还迷信钱吗?

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向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,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。

自己这段新闻才是登极加冕的恶俗,臭气熏得读者要按住鼻子。

打消已起的念头好比怀孕的女人打胎一样痛苦。

自以为乾淨的人,总嫌别人龌龊,
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肮髒,
还比清洁的旁人好受…
老实说,世界上是非善恶邪正等等分别,
有时候也不过是人我的差异…
所以,假使自己要充好人,
总先把世界上人说得都是坏蛋;
自己要充道学,
先正颜厉色,说旁人如何不道学或假道学。

狗为着追求水里肉骨头的影子,丧失了到嘴的肉骨头

做官的人栽筋斗,宛如猫从高处掉下来。总能四脚着地,不致太狼狈。

一个艺术家总在某些社会条件下创作,也总在某种文艺风气里创作。这个风气影响到他对题材、体裁、风格的去取,给与他以机会,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范围。就是抗拒或背弃这个风气的人也受到它负面的支配,因为他不得不另出手眼来逃避或矫正他所厌恶的风气。正像列许登堡所说,模仿有正有负,“反其道以行也是一种模仿”(Grade das Gegentheil tun ist eine Nachahmung )。

世间哪有恋爱?压根是生殖冲动。

历史该如洛高所说:把刺刀磨尖当笔,蘸鲜血当墨水,写在敌人的皮肤上当纸。

只要把窗幕拉过一边,你就知道外面有什么东西在招呼着你。决定要不要开窗子

“欢愉之词难工,愁苦之词易好。”

早熟的代价是早衰。一蹴而就至崇高的境界,以后就缺乏改变,而且逐渐腐化。

一般人并非因有幽默而笑,是会笑而借笑来掩饰他们的没有幽默。笑的本意,逐渐丧失;本来是幽默丰富的流露,慢慢地变成了幽默贫乏的遮盖。

乌鸦的故事:上帝要拣最美丽的鸟做禽类的王,乌鸦把孔雀的长毛披在身上,插在尾巴上,到上帝前面去应选,果然为上帝挑中;其它鸟类大怒,把它插上的羽毛都扯下来,依然现出乌鸦的本相。这就是说,披着长头发的,未必就真是艺术家;反过来说,秃顶无发的人当然未必是学者思想家。

少年人进大学,准备领学位之外,同时还准备有情人。在强迫寄宿的大学里,男女间的隔离减缩了,而且彼此失掉家庭背景的衬托,交际时只认识本人。在学校里,这种平等社交往往产生家庭里所谓错配。何况爱情相传 是盲目的,要到结婚后也许才会开眼。不过爱情同时对于许多学生并不盲目;他们要人爱,寻人爱,把爱献给人,求人布施些残余的爱,而爱情似乎看破他们的一无可爱,不予理会——这也许反证爱情还是盲目的,不能看出他们也有可爱之处。所以,男女同学不但增加自由配合的夫妇,并且添了无数被恋爱淘汰下来的过时独身者,尤其是女人。

方鸿渐那时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,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窝,只有熬着冷穿衣下床,断无缩回去道理。

何况爱情相传是盲目的,要到结婚后也许才会开眼。不过爱情同时对于许多学生并不盲目;他们要人爱,寻人爱,把爱献给人,求人布施些残余的爱,而爱情似乎看破他们的一无可爱,不予理会——这也许反证爱情还是盲目的,不能看出他们也有可爱之处。

现代人有两个流行的信仰第一,女子无貌,便是德,所以漂亮女人准备不上丑女人那样,有思想,有品节的,而男子无口才,就表示有道德,所以哑巴是天下最诚朴的人。

我志气不大,但愿竭毕生精力,做做学问。

小品”和“极品”的分疆,不在题材或内容而在格调(style)或形式了,这种“小品”文的格调,——我名之曰家常体(familiar style),因为它不衫不履得妙,跟“极品”文的蟒袍玉带踱着方步的,迥乎不同——由来远矣!其形成殆在魏晋之世乎?汉朝的文章是骈体的逐渐完成,只有司马迁是站在线外的,不过他的散文,并不是“家常体”,要到唐人复古的时候,才有人去师法他;在魏晋六朝,骈文已成正统文字,却又横生出一种文体来,不骈不散,亦骈亦散,不文不白,亦文亦白,不为声律对偶所拘,亦不有意求摆脱声律对偶,一种最自在,最萧闲的文体,即我所谓家常体

宿舍楼上楼下都睡得静悄悄的,脚步就像践踏在这些睡人的梦上,钉铁跟的鞋太重,会踏碎几个脆薄的梦。

侯营长有个桔皮大鼻子,鼻子上附带一张脸,脸上应有尽有,并未给鼻子挤去眉眼。

生来是个人,终免不得作几桩傻事错事,吃不该吃的果子,爱不值得爱的人;但是心上自有权衡,不肯颠倒是非,抹杀好坏来为自己辩护。这种自我的分裂、知行的歧出,紧张时产生了悲剧,松散时变成了讽刺。

信口胡扯,而偏能一语道破,天下未卜先知的预言家都是这样的。

千里负笈,埋头苦读之不暇,而有余闲照镜耶?非妇人女子,何须置镜?

这种恋爱故事,本人讲得津津有味,旁人只觉得平常可笑。

心的基本要求是尽量增加无所用心的可能,获得暂时的或某方面的安稳。

在认识过程里,不解决问题比不提出问题总还进了一步。当然,否认有问题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种痛快方式

偏激二字,本来相连;我们别有所激,见解当然会另有所偏。

也许我们都是时间消费的筹码
活了一世不过是为那一世的岁月充当殉葬品

“忧郁是诗歌里最合理合法的情调。”

从今以后,咱们只有死别,没有生离 。

苦痛比快乐更能产生诗歌。

矛盾是智慧的代价。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。

要对一个女人证明她可爱,最好就是去爱上她。在妙龄未婚的女子,这种证明不过是她该得的承认,而在已婚或中年逼近的女人,这种证明不但是安慰,并且算得恭维。选择情人最严刻的女子,到感情上回光返照的时期,常变为宽容随便;本来决不会被 爱上做她丈夫的男子,现在常有希望被她爱上当情人。

跟韩学愈说话仿佛看慢动作电影,你想不到简捷的一句话需要那么多筹备,动员那么复杂的身体机构。时间都给他的话胶着,只好拖泥带水地慢走。

范小姐虽然斯文。精致得恨不能吃肉都吐渣,但多喝了半杯酒,脸上没涂胭脂的地方都作粉红色,仿佛外国肉庄里陈列的小牛肉。

骂来骂去,只有一个意思:汽车夫愿意跟汽车的母亲和祖母发生肉体恋爱。

到第二星期,他发现五十多学生里有七八个缺席,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齿忽然掉了几枚,留下的空穴,看了心里不舒服。

明清批评家把《水浒》、《儒林外史》等白话小说和《史记》挂钩;我们自己学生时代就看到提倡“中国文学改良”的学者煞费心机写了上溯古代的《中国白话文学史》,又看到白话散文家在讲《新闻学源流》时,远追明代“公安”、“竟陵”两派。这种事后追认先驱的事例,仿佛野孩子认父母,暴发户造家谱,或封建皇朝的大官僚诰赠三代祖宗,在文学史上数见不鲜。

从此以后,只有死别,不再有生离。

厕所的气息。也像怕冷,缩在屋子里不出来,不比在夏天,老远就放着哨。

一个人的缺点正像猴子的尾巴,猴子蹲在地面的时候,尾巴是看不见的,直到他向树上爬,就把后部供大众瞻仰

演讲是站在台上,居高临下的;求婚是矮着半身子,仰面恳请的。

东海西海,心理攸同;南学北学,道术未裂

飞机接连光顾,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 再顾倾国的风度

门是住屋子者的需要,窗多少是一种奢侈。

离开一个地方就等于死一次,自知免不了一死总希望,人家表示愿意自己活下去。去后的毁誉,正跟死后的哀荣一样关心而无法知道,生怕一走或者一死,像洋蜡烛一灭,留下的只是臭味。有人送别,仿佛临死的人有孝子顺孙送终,死也安心闭眼。

上了年纪的人谈恋爱,就像老房子着了火,一发不可收拾。

这船,倚仗人的机巧,载满人的扰攘,寄满人的希望,热闹的行着,每分钟把污染了人气的一方水面,还给那无情,无尽,无际的大海。

诗有意义是诗的不幸。

假如你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很好,何必一定要去找下这个鸡蛋的鸡呢?

方鸿渐吓矮了半截

有了门,我们可以出去,有了窗,我们可以不必出去。

远别虽非等于死,至少变得陌生

一切罪过,都是一点未凿的天真,一角销毁不尽的个性,一条按压不住的原始的冲动,脱离了人为的规律,归宁到大自然老家。

鸿渐饿得睡不熟,身子像没有放文件的公文包,几乎腹背相贴,才领略出法国人所谓“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”还不够亲切,长得像没有面包吃的日子,长得像失眠的夜,都比不上因没有面包吃而失眠的夜那样漫漫难度。
好家伙!这饿像有牙齿似的从里面咬出来。

下午陆子潇来闲谈,问鸿渐知道孙小姐的事没有,鸿渐问他什么事,子潇道"你不知道就算了。"鸿渐了解子潇的脾气,不问下去,过一会,子潇尖利地注视着鸿渐,像要看他个对穿,道"你真的不知道么?怎么会呢?"叮嘱他严守秘密,然后把这事讲出来。

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,说不上爱情,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。

所以误解沧浪,正为文饰才薄,将意在言外,认为言中不必有意,将弦外余音,认为弦上无音,将有话不说,认作无话可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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